一、减产协议的达成
3月以来，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蔓延和产油国之间减产谈判的破裂，从供需两端打击石油市场，导致国际油价出现暴跌，WTI价格迅速跌破全球平均油气完全成本，盘中一度跌破20美元/桶，不断逼近各国油气运营成本，严重威胁产油国石油工业的生存与发展，并且触发了全球金融市场的剧烈动荡。
为应对石油市场面临的需求不足危机，美国同沙特和俄罗斯多次进行斡旋，并推动OPEC+ 在4月连续召开两次紧急会议。经过反复磋商，有关各方终于在北京时间13日达成了史上减产力度最大的协议。具体内容是：5月和6月减产970万桶/日，7月至12月减产800万桶/日，2021年1月至2022年4月减产600万桶/日。其中，沙特和俄罗斯两国的减产以1100万桶/日为基准，其他国家以2018年10月产量为基准，墨西哥减产份额仅为10万桶/日。
二、对油价的影响
此次减产协议的达成，有助于阻止油价继续下跌。但是，由于减产力度不及预期，市场需求难以快速恢复，储备库容接近饱和等因素，总体上看，协议难以推动油价明显回升。未来油价走势主要看需求的回升和全球疫情的防控，预计WTI价格将在20~30美元/桶区间波动。理由分析如下。
第一，减产力度不及预期。根据IEA（国际能源署）预测，当前国际石油市场供应过剩量高达2500万桶/天，结合各方人士会前透露，市场预计此次OPEC+减产规模最高能够达到2000万桶/日。虽然减产协议最终达成的消息刺激WTI油价上浮，但幅度有限。这主要是因为公布的减产量低于预期，并且全球主要产油国美国未对减产做出承诺，市场对减产效果并不显得十分乐观。
第二，石油需求短时间内难以恢复。目前市场供需失衡主要是因为疫情导致的需求大幅下跌。美国能源信息署（EIA）、费氏全球能源咨询公司（FGE）等机构预测，4月全球石油需求将继续下降15万~35万桶/日。瑞银等多家机构预计，今年二季度，全球原油需求将同比减少2000万桶/日。因此，油价能否回升根本上取决于全球疫情何时得到控制以及各国生产生活的恢复情况，本轮减产协议只能从供给端部分缓解过剩现象，短期内难以改变市场失衡现象。
第三，储备库容接近饱和。价格战导致油价暴跌以来，各国都加大石油采购。目前主要石油消费国家的石油储备已经接近饱和，消耗石油供给能力有限。普氏能源资讯（S＆P Global Platts）指出，如果每天原油产量减少1500万~2000万桶，全球存储也将在5月充满。随着全球各地的储油设施被填满，海上储油量也在大幅增加，摩根士丹利指出海上储罐也将在60天内存满，美国二叠纪盆地已经开始使用管道储存，全球剩余库容已接近极限。因此，970万桶/日的减产量只能部分缓解市场的供应过剩，难以支撑油价显著上升。
三、对全球金融稳定的影响
原油价格波动对全球金融和经济具有重要影响。此次减产协议的签署，尽管不能对油价产生显著的提升作用，但至少可以阻止油价的进一步暴跌。从这个意义上讲，协议的签署，对于全球金融市场的稳定还是有望产生一定的积极影响。
第一，有助于降低市场波动，提升市场投资者信心。3月9日油价暴跌引发了全球金融市场恐慌性抛售，叠加疫情影响，美国股市全线暴跌。美股三大股指两周内熔断四次，美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也跌至历史低点，VIX指数3月16日攀升至82.69，超过了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时的峰值。市场恐慌程度的不断累积，进一步加深了各界对经济下行的担忧。本次减产协议的签署，将在一定程度上减缓市场恐慌避险情绪，提振投资者信心。
第二，缓解石油企业运营危机，减少金融风险积聚。2014~2016年的低油价导致了大量美国小型页岩气公司倒闭。受本轮油价暴跌的影响，美国惠廷石油公司（Whiting Petroleum）已申请破产，几乎所有的页岩油生产商都已开始大幅削减2020年的资本支出计划。值得注意的是，美国页岩油公司的融资高度依赖发行债券，面对油价暴跌和生产萎缩，其财务风险不言而喻。如果产油国能够有效执行减产协议，油价企稳重回石油企业运营成本线和完全成本线之上，将可避免出现大规模能源企业资金链条断裂、债券违约的情况，从而降低全球金融风险。
第三，舒缓资源国财政压力。资源国的财政和经济高度依赖石油收入，以沙特阿拉伯为例，其石油出口收入占总出口额比重一直保持在80%以上。如果世界石油供给持续宽松、国际石油价格大幅下降，资源国的经济增长和出口都将遭受打击，财政状况承受压力，并可能导致货币大幅贬值和主权信用评级下调。此次减产协议的达成，虽然短时间内油价难以回升至足以支撑产油国经常账户平衡或财政收支平衡的价格水平，但仍能直接增加这些国家的石油收入，缓解财政压力。尼日利亚石油国务部长西尔瓦预计，减产协议若能推动油价反弹15美元/桶，将为该国带来不少于28亿美元的额外收入。
四、我国的对策
原油减产协议的达成，短期内将对油价形成底部支撑。随着疫情逐步褪去和经济复苏，预计下半年油价将有所回升。我国应抓住有利时机，积极应对，趋利避害，确保长期利益最大化。
一是加大原油进口，并通过长贸协议锁定价格。我国作为全球最大的石油净进口国，应充分利用当前国际油价低位震荡时机，择机加大低价油进口。同时，通过长贸协议、期货交易等多种手段，提前锁定较低价格。据测算，如果原油价格每桶降低20美元，我国2020年全年将直接减少700亿美元的进口开支，有助于增加经常项目盈余，也有助于缓解疫情对经济的冲击。
二是增加成品油出口，提升市场地位。利用当前油价相对低迷的市场状况，努力提升我国的成品油出口规模，提升成品油的国际竞争力和市场份额，并进一步融入全球石油行业的产业分工体系。同时，积极推动国内原油期货和现货定价中心的发展，构建“石油人民币”结算体系，努力增强我国在全球能源市场的定价权与话语权。
三是鼓励开展跨境投资，收购海外优质资产。努力把握当前国际油价低迷的有利时机，鼓励国内石油企业在合规的前提下，对海外的优质企业和资产开展收购和兼并，完善国际生产网络，提高产业一体化水平，扩大战略协同效应。
四是深化油气体制改革，推动产业高质量发展。抓住当前石油需求放缓时机，继续深化油气体制改革。在保证安全、环保、资源集约的同时，打破垄断，有序放开油气勘查开采体制，逐步形成由大型国有油气公司、民营企业共同参与的勘查开采体系，提升资源接续保障能力。积极推动国内石油企业内部改革，推动石油行业高质量发展。
（张礼卿系中央财经大学金融学院教授、国际金融研究中心主任，康煜系中国石油集团经济技术研究院高级经济师）
本文原载于网易研究局，经授权刊发，原标题为《张礼卿：原油减产协议的达成及其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