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呼和浩特6月10日电 题:特写:现代游牧人
新华社记者徐壮、刘磊
孟夏的朝阳还未升起,屋后的牛群静默安歇,这是一个沾着露水的六月初清晨。内蒙古赤峰市阿鲁科尔沁旗的玛尼图嘎查里,赛音敖其乐图大叔一家5口起床已久,带着落地玻璃窗的小屋几乎被搬空,棉被锅碗等早被打包装车。
赛音大叔全家以放牧为生。他们要在这时节北上,循着先人走过千百年的路,追逐夏季牧场的丰沛水草。
即将去的地方没有电,电视、洗衣机等电器都不必带走。清点物资后,赛音大叔拉着两个8岁的孙子赶牛出院。手捧哈达,嘴里吟着古老的吉语,祖孙3人熟练地把刚醒来的牛赶向大路。牧民们相信,这样的仪式能为转场带来祝福。
转场,一次自南向北的迁徙之旅,也是一次古老游牧文化的复刻。用今天的眼光看,古代牧民逐水草而居的选择甚至蕴含科学道理:夏季北上、冬季南归,草场得到最大程度利用,草原也有充足时间恢复。
赛音大叔说,小学五年级时他就成为牧民。今年51岁的赛音大叔,要带着家人转场。“除了放牧我什么都不会,放牧我最擅长。”
30年的放牧经验变化诸多:路还是那条路,但大半路线已变成了有水泥覆盖的公路;牛还是缓慢的牛,但赶牛人已经可以坐着摩托车在牛身后甩鞭;车还是必不可少的工具,但木制勒勒车早已换成了四轮卡车。可惜牛羊蹄缓,再先进的车也只能走走停停,跟在这些牧民的宝贝们身后。
于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转场之路,全程超过100公里,得花上3天时间。
有了货车,不必像以前一样风餐露宿,但该走的路少不了一步,该赶的70多头牛每头都要操心。赛音大叔的儿媳乌仁图雅是赶牛的主力。她穿着玫红色皮夹克,蹬着一双大黄靴,成为绿色草原上最跳跃的色彩。
随着路程过半,水泥路渐渐变成土路,而后又变成几道车辙,这是逐渐进入草原深处的标志。
到达赛音大叔家的夏季牧场,需穿越内蒙古的高格斯台罕乌拉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这里的保护站也成了牧民们必经的关卡,只有持通行证才能通过,工作人员还会仔细清点牲畜数量,给牧民发放蒙汉双语的游牧指南。
阿鲁科尔沁旗林草局副局长额尔敦巴根在保护站告诉记者,今年,旗里通过计算草原载畜量,进入夏季牧场的牲畜由去年的50多万头只减少到约30万头只。明后年这一数字将继续减少,“我们倡导文明放牧”。
行至第3天,离自家草场只有几公里之遥,草原上却风云突变。豆大的雨点加上大风,打得牛群躲在树丛里缩头不动。乌仁图雅只能穿上雨衣勉强赶牛。“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耽误太久会挡住后面牧民的路。”她在雨中说。
但是风雨太大,一家人只好把牛暂留在树丛里,先前往自家蒙古包收拾。
绿草环绕的蒙古包洁白如草原上的白蘑,保持着传统的样式,只是内里已经变成了钢铁结构。赛音大叔和妻子冒雨给蒙古包装上炉子,湿冷的蒙古包里也有了烟火气。家人们齐出动,安上发电用的太阳能板,铺上民族花样的被褥,摆开新鲜的蔬果油盐,一个温馨的小家呈现出来。
传统的游牧和现代生活就是这样彼此交叉。赛音大叔说,有了车,可以随时回家取东西、买点菜,虽然夏季牧场没有手机信号,但也不是那么与世隔绝。放牧也挺有盼头,“去年家里卖牛的毛收入能有40多万元。”
雨过天晴,蓝天在层层的卷云里露出了脸,一个个水凼莹莹发光,经过一个冬春休养的草原更显深绿。赛音大叔家的牛群起身,浩浩荡荡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