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2019年4月的药品集中招标采购,已然在国内医药界和投资市场掀起一轮又一轮波澜。尤其在新药研发领域,从业者们急迫地在思考、讨论:路在何方?
就此话题,俄罗斯工程院外籍院士、兴湾生物首席科学家张丹9月9日在深圳的一次演讲中提出:只有“胸怀祖国放眼世界”,在研发活动的第一步就走出去,才能培养中国生物医药的“华为”。
演讲活动名为“科技创新院士报告厅”,由深圳创新发展研究院、博研教育、深圳企联、同心俱乐部等共同主办。是为第六期。
加入“生物医药领域的WTO”
在全球生物医药创新发展趋势影响之下,自2015年以来,国家一系列的医药相关政策改革和完善,以及政府的大力推动,使生物医药产业创新实力不断升级。张丹指出,2015年国务院44号文(《关于改革药品医疗器械审评审批制度的意见》)和2017年中办、国办发布的42号文(《关于深化审评审批制度改革鼓励药品医疗器械创新的意见》),奠定了中国生物医药领域所有重大改变的基础。2016年国家改变了新药定义,由全国性——中国没批都算新药,变成了全球性——全球都没有批过的才算新药。这一改变影响巨大,大大抬高了新药审批的门槛。
2017年中国加入ICH(国际人用药品注册技术协调会)则更具有里程碑意义。张丹说,加入ICH相当于加入了生物医药领域的WTO。加入ICH后,成员方之间对于药品审评的技术标准一致化,研发的数据互认了,“数据互认可以加速审评,避免重复实验、重复数据的产品”。
加入ICH的直接影响是,外资原研药可以迅速进入中国市场了。最典型的例子是两价和九价的HPV(宫颈癌)疫苗。在中国加入ICH之前,GSK(葛兰素史克)的两价HPV用了11年才获得中国批准,因为按当时政策,中国不认他的海外数据。它要在中国重新做一遍一期、二期、三期试验。结果它在中国上市半年就撤了,因为默克的九价HPV疫苗都在ICH框架下迅速获批了。
虽然外国原研药进入中国,不可避免地对国内药企形成一定压力,但后者也在初期享受到了加入ICH的红利。之前中国是没有一个创新成药进入西方主流市场的。加入ICH后,真正由中国企业原研、主要临床数据来自于中国的药品,一个是百济神州的泽布替尼,它首先获得了美国的批准,半年多之后才在国内获批。它的二期试验数据来自中国,一期是在美国和澳大利亚做的。这是中国的创新药历史性地进入美国市场。另一个是和记黄埔的呋喹替尼,它是国内先批然后再到美国获批的。最近中国有多家药企的PDL-1产品正排队在美国申请批准上市,这鲜明地体现了加入ICH的意义。
胸怀祖国,放眼世界
张丹介绍,生物医药的专利申请之路漫长,耗资巨大,最新测算显示,平均研发一种药物的总投入约达26亿美元。在如此巨大的成本之下,药企不得不追求尽可能快的速度和尽可能大的市场。ICH框架恰好提供了这种可能。
拿药品集采这件事来说,虽然它对药企的冲击是显而易见的,但中国有自己的国情,药品集采有其合理性和必要性。而在美国,法律不允许政府搞集采,同时它的商业保险市场巨大,药费报销批准之后一般第二天就报了,包括一些极其昂贵的药品。这对药企很有吸引力。
此外,张丹说,各国新药评审流程、制度导致的效率差异值得药企考量。像美国可能拥有世界上最具经验和效率的创新药评审机构,“这两年全世界新药的80%都首发在美国”。澳大利亚批准开展临床试验的等待时间可以短达6个星期。为了加快抗肿瘤药的审批,美国牵头搞了一个七国联盟,“一块批,一块上”,包含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瑞士、新加坡、英国和新西兰。张丹把它起名叫“超级ICH”:“这对药企来说非常好,不用一个个国家去申请,只要获批其中一家,就一下子打开7个国家的大市场。”
张丹认为,遵循ICH的原则,中国药企只有采取双腿双轮驱动、内部市场和外部市场结合的策略,才可能获得生存和发展的空间。短期而言,“最好是我们的产品在各个国家都能卖,才能弥补集采造成的暂时市场缩减”;长期而言,只有走出去,才能产生生物医药领域的“华为”。
“现在做创新药,在深圳做也罢,在上海或北京做也罢,你都不得不胸怀祖国,放眼世界。只在某一个市场单打独斗,风险是非常大的”,张丹告诫演讲现场的诸多药企和投资机构听众。
为了走向世界,必须在第一步就迈对方向。张丹指出,药企从临床一期就要考虑有没有可能做到多国多中心,而不是只在一个国家、一个机构来做临床试验。这样才能使研发出的产品尽快获得多国的认可。然而,“我们绝大部分企业都没有做到,我们好不容易搞了一个新药,却从起步这一刻就落后了,这是非常要紧的事。”张丹说。
建议成立“一带一路”版ICH
机缘巧合,新冠肺炎疫情给了中国医药企业以证明自身实力的机会。随着中国新冠疫苗在全球多个国家受到欢迎,意外产生了一个中国生物医药产品的新市场——“一带一路”国家(地区)市场。张丹认为,中国生物医药产业要以国际标准走向西方富国,更要走向“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后者“累加起来的量会非常大”。
借鉴前文提到的抗肿瘤药评审“七国联盟”,张丹建议,中国也可以发起成立一个“一带一路”国家(地区)间的药物评审协调组织,做到数据和产品互认。“如果这些国家能够接受中国的疫苗产品,为什么不能接受中国的PD-1?如果有好的研究数据,有能够客观证明疗效的产品,包括中药产品,我觉得接受的难度会大幅降低。”张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