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86年高考进入华东师范大学,攻读固态电子学本科专业,到现在已在集成电路方向努力钻研了35年。回忆过往,无论教书育人,还是科研工作,都遇到过艰难和挫折,但自己能如此执着和坚持,应该与儿时成长环境的熏陶密不可分。
我的父亲出生于河北省衡水市,1961年高中毕业即被保送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就读原子工程系爆炸物理专业,有幸成为哈军工第九期学员,1966年毕业后进入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时称二机部九院),从事核武器基础理论及实验研究工作。
我和同龄小伙伴在群山环绕、偏僻闭塞的山坳长大,作为一名九院子弟,耳濡目染了九院科研工作者的工作和生活,受益良多。那时,多数的晚上和周末,父母和许多叔叔阿姨都是到办公室工作的。我和小伙伴们则在办公楼前后、走廊、楼梯肆意玩耍。
我们有几次被安静大楼里突然爆发的热烈欢呼声打断,感到少有的震撼。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才知道,那是大人们共同努力奋斗的“国之重器”工作取得了成功。那欢呼声中,透着自主研发胜利的喜悦,也透着攀登科技高峰的自信!
印象中,父亲经常出差做实验,时间或短或长。他为了核试验工作,曾三次去新疆核试验基地。第一次是1973年7月,父亲说,那时的戈壁滩荒漠一望无垠,没有人烟,一天夜晚突降大暴雨,为避免实验室被雨水倒灌,工作队科研人员在暴雨中驱车前去封堵地下工号,可返程时却迷了路,汽车在荒漠中迷失徘徊了好几个小时,至今回想起来仍有些心悸。
父亲第三次去基地是1976年初,虽是寒冬腊月,面对着风沙严寒和冰冷的水泥墙,但每一位科研人员却是热情高涨,为了尽快取得真实可信的第一手实验数据,父亲穿戴好防护服和防毒面具,冒着受辐射的危险,冲进设置在爆区的测试工号,拿到宝贵的实验数据。
九院许许多多科研人员都兢兢业业,埋头钻研,从不计较个人荣辱得失,立志将青春乃至生命贡献给国家的核武器事业。至今,他们重聚时,仍为自己曾经的无畏付出而骄傲,为自己能成为“国之重器”事业的一分子而自豪!
1986年,我在四川提前批考取了华东师范大学,第一志愿:固态电子学。这是从事“两弹一星”研发工作的父亲建议的专业。
1993年,我国芯片产业正处于革故鼎新的阶段,一批国有电子元器件厂关闭,新的项目还在酝酿,几番思考之下,我选择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
九院的成长经历始终让我认为,既然要做半导体,就应该与千千万万工程师并肩努力,所以对成为一名集成电路产业一线工程师情有独钟。
2002年,上海集成电路研发中心成立,包括华东师范大学在内的沪上多所高校加盟,形成了芯片技术产学研的雏形。得知研发中心将派团队到国外从事130/90纳米工艺技术研发,我抓住机会多方申请,最终得以与工程师们一同前往,这段与产业工程师在全球顶尖研发平台上共同奋斗的研发经历,让我获益颇多,明确了自己在集成电路核心器件及模型方向的科研攻关目标。
近二十年过去了,我所在课题组的技术研发能力不断进步,不断探索更先进工艺代的关键技术……
近年来,外国的一次次芯片禁令引起了广泛关注。要知道,过去几十年,中国芯片产业一直在迎难而上,人家一次次用这样的方式警醒我们,要想做得更好就必须再埋头苦干,攻克、掌握更多的关键核心技术!“掌握核心科技,永攀世界高峰”,这是九院的座右铭,也一直深深铭刻在我心里。
要想突破集成产业链上更多的关键技术,就必须培养更多高水平的专业人才,这是高校责无旁贷的责任和使命,但也是不易的。微电子是芯片产业强相关专业,非常硬核,不仅要掌握许多物理、数学、化学的枯燥理论,还要运用专业工具和计算机编程,进行大量技术实践,艰苦、枯燥的学习过程时常会让同学们迷茫。不同于许多人才成长“见效快”的行业,芯片人才要出类拔萃、引领产业,可能需要二三十年的积淀。
我国正多方努力弥补集成电路人才的巨大缺口,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2020年12月发布关于设置“交叉学科”门类、“集成电路科学与工程”一级学科的通知,华东师范大学作为一所集成电路专业已走过50年历程的代表性高校,也正在筹划集成电路一级学科建设,探索人才培养的新举措。
有人说,芯片是信息时代和智能时代的“国之重器”,父亲和我有幸投身祖国的“两弹一星”和芯片事业,两代人的人生都是无比幸福的。
(口述:石艳玲 华东师范大学教授 记者董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