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3日,“民谣诗人”沈庆因车祸不幸在北京去世,享年52岁。
消息传出,一曲《青春》顿时刷屏朋友圈,这首承载了几代人校园记忆的民谣,创作录制于1992年。“这是我的青春,邻居走好。谢谢你。”音乐人科钦夫在微博发布《青春》,悼念沈庆;作家柏邦妮打开来听FM,发现以前听过。跟很多人一样,她这才知道,上世纪90年代很多耳熟能详的民谣歌曲,末日《寂寞是因为思念谁》《岁月》《这么多年以来》《野火》等,都是沈庆的代表作。影响了几代人的那张《校园民谣 1》专辑里,许多文案都出自沈庆之手。
疫情下,一位音乐人因意外骤然离世,本就令人遗憾悲痛。曾经的歌迷已经人到中年,此刻重听《青春》,回不去的时光拨动心弦,更平添对逝去时代的怀念。
90年代的青春记忆
高晓松撰文回想30多年前与沈庆初相识的场景:“他戴着眼镜,斯斯文文,是当时北京高校民谣圈的‘话事人’,大家都是因为他得以相互结识。”
沈庆是四川乐山人,从小熟读唐诗宋词,15岁学吉他,既痴迷金庸,也深受罗大佑影响。读大学前,他就写出《寂寞是因为思念谁》里那句哀而不伤的歌词:“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一颗一颗流成热泪。”
1989年,沈庆考进北京农业工程大学,1993年,他把这首歌词给了同校师兄逯学军,后者谱了曲,成为当年校园民谣代表作。再后来,这首歌被台湾歌手巫启贤翻唱,改名为《思念谁》,红遍大江南北。
沈庆、逯学军和徐绍斌,是当年的"农工大三杰",社交能力最强的沈庆成了学生会艺术团团长,很快与海淀其他高校校园歌手联合,几乎每个月都有学生歌手在农工大聚会排练。
高晓松记得,也就是那个阶段,他与沈庆、金立、老狼、杨丹涛、郁冬、逯学军混迹在一起。每次唱起《寂寞是因为思念谁》,大家就唏嘘一番,“仰头喝一口那时不冷不热的啤酒,然后是沈君自己弹琴唱《青春》,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唱和。仿佛青春就是一群人弹着吉他,在某块月光下的草坪或者台阶上唱歌。”
草坪、啤酒、吉他、诗歌、音乐,那是一段疯狂而肆意的青春岁月。高晓松写道:“每次大家喝光了所有的酒,‘风乎舞雩,咏而归’,沈君会拿着在草地上给大家录的‘小样’,穿梭于当年北京仅有的几家唱片公司,希望能把这些潮湿而年轻的音符出成唱片。吃过几次闭门羹之后,沈君锲而不舍,终于在大地唱片出版了《校园民谣》系列。”
1994年,《校园民谣Ⅰ》横空出世,被广为传唱的《同桌的你》《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流浪歌手的情人》《青春》成为一个时代的记忆,制作人黄小茂写道:“每一首歌都来自一个动人的故事,每个故事都发生在你生活的四周”。专辑里的24首歌都找的职业歌手演唱,唯一一首由作者本人演唱的就是沈庆的《青春》。
《校园民谣Ⅰ》仅正版销量就超过60万盘,中国内地乐坛也开启了校园民谣的新浪潮。那些因热爱、激情而弹唱出来的毫无修饰的真性情,原本会像过去一样消散在风中,但因沈庆的认真与执着,它们留了下来,传唱至今,创造出音乐行业的商业巅峰。
音乐剧《苏东坡》成遗作
尽管沈庆唱火了《青春》,却无心成为一位歌手。《校园民谣Ⅰ》出版发行时,他已加入字母唱片公司,以音乐制作人身份转向幕后。
从1995年的单曲唱片《岁月》到1996年的首张个人专辑《这么多年以来》,再到1996年制作李煜的个人专辑《全心全意》,沈庆不断以创作和制作人身份尝试音乐行业里的多面角色。
高晓松回忆,那之后,他们先后在两家唱片公司共事,再之后大家各自沉浮,偶尔见面,也只匆匆几句。沈庆也曾回忆,有一段时间陷入瓶颈,没了创作的冲动。他尝试去做唱片行业里几乎所有的内容,想从制作的角度,接触音乐以外更广阔的世界。
2000年后,沈庆踏入互联网行业,合伙创办"听听365"音乐网,音乐总监是小柯。再之后,他投身广告行业,但始终身边都会有一把琴,一直在写歌。
十年前,高晓松在一场“民谣在路上”的演出中偶遇沈庆。他印象中,那是最后一次大家抱着吉他怒唱。钟立风在台上唱《青春》,致敬沈庆,众人拥他登台,高晓松站在舞台的侧幕边,“看他仰着已经有了白发的头,诚挚地唱《青春》,一如年少时。当晚大家喝到尽兴,咏而归。”
最近十年,高晓松没见过沈庆,只听说他在他在天猫开了店卖手表,后来又看到他复出,听了他的新歌。
沈庆曾在2016年接受《三联生活周刊》采访时坦言,人到中年,重回音乐圈,是因为音乐行业变成了废墟,那些喜欢的、厌恶的都不见了。他想,或许可以把自己多年的广告行业经验带回来,为音乐圈重建一个游戏规则。“音乐于我,不是谋生的手段,而是多年的好朋友。”他说。
2013年,沈庆发布个人第二张专辑《岁月如今》,在一曲《四十岁了》中写道:“总把餐厅喝到下班,总把卡拉OK唱成加班,总是三两个朋友,就能回忆出一夜的长篇。”人到中年的无奈、疲惫,依然存在的往日情怀,充满了感性。
2014年的个人单曲《最后的电台情歌》,2019年与张岭合作的单曲《以马为梦》,以及被很多人誉为2015年最好民谣作品之一的《野火》,是沈庆这些年缓慢而真切的音乐路径。
《野火》的歌词不像过去那么感性,更像是一个理性的旁观者。他写道:“就算是走过了看够了,又怎能简简单单说声遗憾。”相比《青春》,这首歌在磅礴辽阔的音乐里尽显着聚散离合的孤独感。
沈庆这些年在呕心创作音乐剧《苏东坡》。苏东坡与沈庆同是四川人,苏东坡也是沈庆少年时熟读喜爱的诗人。他一人担任《苏东坡》的编剧、作曲、作词和总导演,该剧原计划5月在北京天桥艺术中心首演,却因疫情而推迟。
在导演手记里,沈庆说,他想用当代人的审美去解读苏东坡,“我们想表达的,是苏东坡诗词里的那种博大的胸襟,他的世界观和宇宙观。”4月18日,他在微博透露,音乐剧录完唱和弦乐,就要去剧场合成。“为这个剧,写了18首歌。18个月,就只做了这一件事情。”他写道。这部迟迟未能上演的音乐剧成了遗作。
高晓松想到年少时的某个夜晚,七人坐在一把阳伞下小酌,沈庆提议大家按CDEFGAB七个调各写一首同题《阳伞》的歌,要求大家五分钟写完,轮流唱。沈庆挑了C调,五分钟后,真的就拿起了琴开始弹唱。
“那时晚风还新,时光却旧了。”高晓松写道,他认为最能纪念沈庆的,是他写在《青春》里的那句歌词:“在那片青色的山坡,我要埋下我所有的歌,等待着终于有一天,人们在世间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