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轮疫情在全国范围内蔓延后,有企业濒临倒闭,有“打工人”交不起房租,一种焦虑的情绪在社会上蔓延。《经济学人·商论》执行总编辑吴晨在新著《超越乌卡:不确定时代的长期主义思考》中指出,短期的生存当然非常重要,但越是在这种急迫情况下,不管是个人和企业,越要有长期主义的坚持。
黑天使事件频发的时代,“长期主义”这个词却越来越常见。传奇CEO之一、霍尼韦尔前董事长高德威(David Cote)从投资角度写过《长期主义: 关注短期业绩,更要投资长期增长》;高瓴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张磊在《价值: 我对投资的思考》的序言中,也花了很多篇幅讲他对长期主义的理解,认为这是自己得以在商界自由驰骋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新书《超越乌卡》中,吴晨从全球化面临的风险和挑战的角度,谈了个人和企业如何坚持长期主义。所谓“乌卡”(VUCA),是波动性(volatility)、不确定性(uncertainty)、复杂性(complexity)和模糊性(ambiguity)这4个英文词首字母组成的缩略语,吴晨认为,这个词也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将面临的外部环境常态。
他说,尤其是经过2022年这一轮新的疫情,长期主义会成为更多人思考的问题。“长期主义可以让我们更好应对短期的波动性。尤其是疫情以来,每天每个人都身处信息爆炸的社交场景之中,短期内没法对每个信息做充分判断,这时就需要对长期趋势多想多判断,要有这个信念,而且能感染其他人。”
第一财经:为什么从2020年下半年开始,“回归长期主义”的声音会高涨起来?
吴晨:有两个原因比较重要。第一,是之前十年互联网引导式的发展模式走到了末端。互联网曾经的发展特点是快、新,过几年就有一次巨大改变,这个APP牛,那个平台好、视频火。疫情期间发展得更快了,但已从原来的C端转向B端,所以会看到企业微信、飞书、钉钉等应用在帮助大家虚拟办公,强调让更多企业利用新工具来推动变化,也是我在《超越乌卡》里面特别强调的,一个企业的技术变革跟组织架构变革要更加契合,才能走得快走得远。包括阿里巴巴说要做102年的公司,就是马云在强调要有一个长期目标,而不是在短期内做弄潮儿。
第二个原因,就是互联网的频频变化也让很多人意识到,只有保持长期定力才能够应对变化,这是很重要的,因为人从心理来讲一定是希望确定的,老是忙着变,就会发现追求的是形式,会忘了最重要的目标是什么。
第一财经:疫情带来的危机和平时个人与企业面临的危机有何不同?为什么说疫情反复给商业带来极端压力测试?
吴晨: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美国财政部长蒂莫西·F·盖特纳写了本《压力测试:对金融危机的反思》,讲他如何帮助美国应对20世纪90年代的国际金融危机,美国如何成功渡过当时金融系统的压力测试。所谓压力测试,就是把你推到一个极端,看有没有准备方案。背后有个很重要的点,就是强调从效率转向韧性,从追求精益到留有冗余,这时调整能力和应对能力就变得特别重要。而疫情带来的压力测试,就是外部环境在不可抗力的影响下没办法改变,你有没有预案?对未来如何计划发展?个人或者企业如果经历了疫情的压力测试,相信未来再有什么风浪就不会怕了。
第一财经:但是对一些人或企业来说,眼下的危机特别现实也很要命,马上就交不起房租,或者公司即将倒闭,这种情况下提长期主义有人会听吗?如何平衡短期需求跟长期主义之间的矛盾?
吴晨:我的一点建议是,人要与外部世界有更多连接,在体系和组织中找到角色,这是蛮重要的。我在前一本书《转型思维:如何在数字经济时代快速应变》里也特别提到,我们每个人在平时就要注重建立更多的连接。比如这次上海疫情,你会发现“团长”也好,楼长也好,和他们就是一种新的连接。要是疫情一来,你公司倒闭、朋友又少,没有其他帮助,就会非常艰难。
而之前,我们一直被“有用”哲学推着铆足劲跑,整个社会内卷得很厉害,比如希望学的金融知识马上就能帮你炒股赚钱,学的情感知识马上拿来就能找男女朋友或者利益关系,实用主义特别强。而重实用主义的人,除了职场和亲人,与外部的连接不会那么紧密,不会去投资那些短期无用而长期有用的关系。但是经过疫情这场压力测试,让我们意识到还有些短期看似无用但长期有用的东西也非常重要。因此这个话题引申下来就是,企业和个人短期内一定是求生存的,毕竟没有生存一切都免谈。但如果只有生存而不去投资未来的可能性,也走不长。
第一财经:怎样才能做到坚持长期主义?
吴晨:第一,对个人来说能有办法把自己慢下来,只有慢下来才能够有思考的时间点,让自己静下来,这是短期跟长期最大的区别。短期强调的是快,长期就是要有张有弛、有快有慢、有努力有总结,是一个长跑概念。其实人生是一场马拉松,现在跑得快并不代表未来跑得快,到最后谁跑得远才是真正的能力。
第二,对于企业来讲,长期主义就是一场接力跑,因为企业的时间跨度可能比人还要长,要意识到如何去一代一代人地激励。企业要有长远的公司发展计划,然后保持短期的适应性、灵活度,就像巴塞罗那圣家堂给人的启示,从1882年修到现在,还会因为新冠疫情再次延期。在高度不确定的世界中,教堂工程代表了一种对长期目标的坚持,同时又显示出一种变通,比如运用不同时代的新技术、新材料、新方法,也因为时代品味做出新调整。
第三,就是一定要把“有用”和“无用”做一个平衡。我一直建议大家,要花点时间去看大趋势,而不是全部时间都只关注当下,做些短期而紧急的工作。可以80%的时间做紧急而短期的事,20%的时间做长期而重要的事,如果没有自己的冗余,就不叫长期主义。所谓冗余,就是建立自己的战略储备和“备胎”,强调一个更平衡的发展。
从中国的发展历程来看,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时社会经济几乎停滞,那时要谈长期主义显得太理想。从1980年代后期一直到2010年,甚至2015年,都是只要抓住短期内经济高速发展的每一个机会就可以。但是从2015年,尤其是2019年之后,国家发展速度开始慢下来,这时对自己的期待和规划就要想得更清楚。归根结底,长期主义就是大家要多花一点时间去思考,而不是只花时间做事,忙得停不下来。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新的转型时代给大家一个新的要求。
《超越乌卡:不确定时代的长期主义思考》
吴晨 著
浙江大学出版社 2022年3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