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0日,中文版《弗兰肯斯坦》开售三场演出票,三分钟全部售罄。
即将于6月22日在北京保利剧院首演的《弗兰肯斯坦》,其背后是中英国际主创班底、英国国家剧院演出剧本,加上明星演员袁弘、郑云龙、闫楠、王茂蕾的加盟,使得这部筹备期长达两年的舞台剧,成为疫情期间备受瞩目的焦点。
作为主演之一,郑云龙从一位寂寂无闻的音乐剧演员到被追捧的明星,等了六年。那之后,他等《弗兰肯斯坦》这个角色,又等了两年。
两年前,他跟很多中国观众一样,在剧院看了英国国家剧院现场(NTLive)的高清版《弗兰肯斯坦》。那是著名导演丹尼·博伊尔2011年执导的版本,“卷福”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和约翰尼·李·米勒两位明星因在剧中的精湛演技,同时获得奥利弗奖最佳男主角奖殊荣。
2015年,北京奥哲维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创始人李琮洲将NTLive引进中国,第一部上映的就是《弗兰肯斯坦》,这部高清戏剧在中国各地巡回放映,经常一出票就秒空。2018年,李琮洲从英国国家剧院原版编剧尼克·迪尔手上买下剧本,原计划于2020年制作出中文版。
疫情三年,中文版《弗兰肯斯坦》的诞生过程一波三折,计划不断被打乱。郑云龙甚至以为,自己会与这部剧失之交臂。
“排演这部剧的经历,可能够我花三年时间去消化。”在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该剧的英方导演多米尼克·德罗姆古尔这样说。作为环球莎士比亚剧团前艺术总监,他的艺术生涯中还是第一次有如此多的难忘经历。
最早,他在家中餐桌上与58位中方团队成员“云上”见面、沟通,之后经历多次航班熔断,排除万难之后才抵达中国。等他在天津隔离完毕来到北京,又遭遇一轮严重疫情。封闭在剧组的每一天,他时刻面对着剧组成员被封控,甚至演出无法进行的风险。
中文版《弗兰肯斯坦》原定5月在上海首演,后因疫情暴发,制作组被迫转移到北京,舍弃了最初的一批演员。随着2022阿那亚戏剧节的取消,原本定下的戏剧节开幕大戏也再次取消。
同样因为疫情,该剧采用了中英双导演的设置,这被制作人李琮洲描述为“陆军与空军联合作战”。中国导演李任说,《弗兰肯斯坦》是关于一个疯狂科学家的故事,整个团队也是“一群疯狂的人”,穷尽各种可能去演绎和续写《弗兰肯斯坦》的传奇。
百年《弗兰肯斯坦》
“我看到那如梦魇般的景象,一个男人探身而起,随后,显现出了生的迹象,混合着僵硬、半生半死的肢体动作。这很可怕,再没有什么比人类试图创造发明另一个人,嘲讽并仿效造物主的伟大规则更让人感觉恐怖。”1831年,女作家玛丽·雪莱在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的修订版导言里写下这段话。
排练场上的郑云龙,用长达20分钟的肢体动作,不断跌倒、爬起,如同婴儿一样匍匐前进,又蹒跚着站起来试图学着走路,演绎出一段人形生物逐渐苏醒的惊骇过程。
《弗兰肯斯坦》被视为科幻小说的鼻祖,其全名为《弗兰肯斯坦——现代普罗米修斯的故事》。故事讲述的是一个怪异而疯狂的科学家弗兰肯斯坦,利用停尸间的人体器官拼成一具巨大人体,利用雷电使其拥有生命。这个最初对世界怀着好奇和善意的灵魂,因外貌丑陋被人歧视凌辱,从自卑扭曲成对世界凶残的报复。
自1818年问世以来,这部科幻小说被译为上百种语言,改编的舞台剧与电影多达数十个版本。1899年,梁启超曾在《自由书·动物谈》中提到弗兰肯斯坦。1931年,美国导演詹姆斯·惠尔执导的《科学怪人》成就了影史上的恐怖科幻经典。
“《弗兰肯斯坦》诞生于一个‘比赛讲鬼故事’的夜晚。”导演多米尼克说,1816年,一群英国知识分子在日内瓦别墅度假,其中包括诗人拜伦与他的情人、一位医生,以及玛丽·雪莱与诗人雪莱。数日风雨交加,众人无法出门,于是拜伦建议,大家轮流讲恐怖故事。19岁的玛丽随口讲了一个医学怪物的哥特故事,那就是《弗兰肯斯坦》的雏形。
当时的欧洲,经历了启蒙时代,在工业革命方兴未艾时,开始拥抱科学。但玛丽·雪莱前瞻性地对科学技术对人类的革新产生忧患意识,对欲望所创造出的未知新事物产生怀疑。
在多米尼克看来,《弗兰肯斯坦》的魅力之所以经历两百多年依然不褪色,更多是因为对人性的描述,“两百年来,世界诞生了太多科幻小说,但这一部依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人们不断喜爱和解读。从功能来看,它足够恐怖,适合人们围坐在火炉边谈论阅读。同时它是一个具有人性光辉的故事,像一出神话,讲述了关于人类生存和成长的方式。”
他认为,弗兰肯斯坦创造出的人形生物最初是向往美好,渴望爱情的,但它因外貌而不断被歧视,走投无路,“那些被伤害的人,他们破碎了,但不知道如何治愈自己,只能以一种很笨拙的方式去寻找解决方案”。
从这个角度,他认为今天的观众看《弗兰肯斯坦》,是通过人形生物的遭遇照见自己的内心与成长,每一个人都在学习如何去爱,折射出生而为人的不易。
一个女人的想象
中文版《弗兰肯斯坦》的开场,没有台词,却有足足20分钟的肢体表达。与英国国家剧院版本不同的是,戏剧的开场与结尾,都出现了一位手持一本书的怀孕女性,那是作家玛丽·雪莱的形象。
女性主义视角是多米尼克赋予中文版的全新解读。他发现,尽管《弗兰肯斯坦》有过诸多舞台版本,但无一例外,人们关注的焦点都是科学家弗兰肯斯坦与他创造的人形生物,作家本人却是常常被忽略的。
玛丽·雪莱出生在一个思想先锋的家庭,父亲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母亲是最早的女权主义者。在研究作家的生平时,多米尼克发现,她从出生起,就对生育这件事充满恐惧——玛丽·雪莱的母亲在生下她11天后去世。她18岁生下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并开始写作《弗兰肯斯坦》,不久后早产的孩子夭折。整部小说的创作过程,伴随着她数次怀孕、三次生产,甚至有一次险些因流产而丧命。
1823年,第一部《弗兰肯斯坦》戏剧在伦敦上演时,玛丽·雪莱的丈夫在前一年意外去世,她生的四个孩子中,也有三个不幸夭折。
“她是一位绝望而痛苦的母亲,生活在法国大革命之后的时代,经济困窘,过得很糟糕。”多米尼克相信,玛丽·雪莱遭遇的生育之苦,内心感受到的恐惧与悲惨,赋予了这部小说神秘、病态的基调。
英国国家剧院版《弗兰肯斯坦》是一出精彩的男人戏,两位明星在舞台上爆发出的戏剧感染力,使得剧作有一种惊悚可怖的电影感。但中文版却以女性视角重新解读人形生物悲怆的命运。
舞蹈家王亚彬不仅以编舞身份为中文版编排了一段肢体段落,还登场扮演女性人形生物,尤其在她渴望爱情的一段双人舞中,舞蹈比语言更精准地传递出关于爱的柔美想象。
“当人们说起《弗兰肯斯坦》,想起的总是科学怪人。我想重新提醒人们,这个科幻故事其实是出自于一个女人的想象,她想象出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故事。”多米尼克说,尽管英国国家剧院已经创造出了舞台剧的巅峰,但他对中文版依然有信心,“我们做的是完全不同的版本,语言不同,演员不同,肢体的表达方式也不同”。
他为中文版搭建了复杂而自由的戏剧结构——肢体剧、家庭剧、古希腊式的戏剧对白,以及最后杀戮时的惊悚戏份,使《弗兰肯斯坦》的观剧体验更层次丰富。
寻找合适的演员,对李琮洲来说也充满考验。《弗兰肯斯坦》是对演技和戏剧爆发力的考验,跟英国国家剧院版一样,他也需要寻找到两位男明星,既要有过硬演技,有市场号召力和舞台魅力,又要有合适的档期。他几乎寻遍了戏剧圈和影视圈的男演员,最终定下郑云龙、袁弘、闫楠与王茂蕾四位主演。
出演《弗兰肯斯坦》时,“卷福”尚未迎来爆红期。李琮洲也希望,中文版能够成就它的演员们,见证他们戏剧生涯中的辉煌时刻。
《弗兰肯斯坦》接近首演的日子,制作人索性让全剧组住到了保利,确保6月22日的演出能正常进行。对所有人来说,这场等待了四年之久的演出,要到拉开大幕之际,梦想才算成真。